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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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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後初晴,陽光撒在薄雪上熠熠生輝。

李紋吩咐丫鬟折了紅梅插在琉璃瓶裏,在院裏組了宴局邀姑娘們來玩。江娘子倒不管她們平時玩鬧,只叮囑她們別玩得太晚,早些回去歇息。

屋裏暖爐燒得暖融融,杜衡香片放在爐上暈開滿室馨芳。

李綺和莊慕年歲尚小,喝不得果酒,李紋就為她們準備了甜湯。

甜膩的芙蓉羹盛在瓷白色碟子裏,白玉酒杯中晶瑩剔透的果酒,酒杯上雕琢著梅花。

甄妍端起小巧的酒杯抿了一小口,頰上浮起微紅,含笑道:“這果酒倒是好喝。是用蜜桃釀的?”

“甄姐姐若喜歡,我再送一罐給姐姐。”李紋便笑說。

“那就謝過紋妹妹了。”甄妍嫣然而笑,餘光瞥向對面的薛洛,顯出得意之色。

薛洛卻並不與她言語,只與旁邊的柳寧安說著話。

李紋就提議大家一起玩花簽聯詩;她吩咐丫鬟取來花簽,輪流抽取花簽以花簽所繪的花為題對句。

“我的詩書最是讓先生說教的,若題得不好可別見笑。”柳寧安輕拭去唇角的酒汁,溫婉笑道。

“柳姐姐也太自謙了。”李紓眉開眼笑地說道,“何況都是同窗。”

李紋端起面前的雪花羹遞到柳寧安面前,便提議說:“不若我們就嵌了前人詩詞來聯詩,想來也是挺有趣的。”

花簽被盛在竹筒裏,輕輕搖晃後抽出其中一支,上面繪著花。

花簽從甄妍處傳起,她抽出的花簽是桃花,略一思索就題了周樸的詩:“桃花春色暖先開,明媚誰人不看來。”

這詩明媚熱烈,倒是與甄妍的性子很像。

甄妍約莫也很是滿意,端起果酒喝了一小口,頰邊霞色更濃。

輪到郁明時,她接過簽筒虔誠地閉上眼輕輕搖著,越搖越慢,卻仍躊躇不定地不敢抽出花簽。

“明姐姐是想像甄姐姐一樣抽出一支鴻運桃花簽嗎?”黛玉輕笑著打趣郁明。

“小妮子渾說什麽呢!”甄妍羞得滿面通紅,嬌嗔道。

郁明也垂眸低頭:“小孩子別瞎說話!”

柳寧安故作正經卻仍藏不住唇角笑意:“明媚桃花等伊人,甄姐姐和明姐姐自會遇見如意郎君的。”

郁明才幽怨地瞥向她:“寧安,連你都來打趣我!”

隨手撚起一支花簽,江謠好奇地湊過去看,上面正繪著一朵牡丹。

郁明卻似有些發楞,輕咬著下唇許久才猶豫著道:“須是牡丹花盛發,滿城方始樂無涯。”她向來謹慎,就連聯詩都僅選用意語平淡的詩句。

牡丹乃是真國色,但這早已與她無關;徐家已經敗落,甄妍和薛洛暗中較量,她自是不願做這其中的炮灰。如今徐家只有外放做官的二老爺和朝中顯貴的幾位姑爺,才好似並未完全落魄。

這牡丹花,與她卻再不相宜。

嫣玉看見郁明突然變得心事重重的模樣,尚且有些不明所以。

輪到黛玉時,她也如郁明那般虔誠地搖動簽筒抽出一支花簽。花繪芙蓉。

嫣玉記得自家妹妹也是喜歡芙蓉的,倒不由多留意幾分。

“夜來斜展掩深爐,半睡芙蓉香蕩漾。”黛玉翻過花簽吟道。

“玉妹妹定然看過不少詩書。”柳寧安掩唇輕笑。

“玉妹妹屋裏書架上都是古籍,和寧安姐都是愛書之人。”李紋拉著黛玉的手和柳寧安說;柳寧安就跟黛玉咬耳朵問:“妹妹屋裏都有什麽書?可否借我一觀。我有《唐籍秘史》,玉妹妹應當會喜歡的。”

李紋嗤笑:“你可別帶壞了玉妹妹,不然嫣妹妹定然饒不了你的。”

嫣玉才聞聲回首:“紋姐姐可別壞了我的清名,誰不知道我最是好說話的,從不與人紅臉。”

郁明滿臉鄙夷:“聽聽,她都怎麽說話的!哪有這樣說自己的?忒不要臉了!”

“明姐姐可還說將我們姊妹當你親妹妹一般疼愛,可哪有阿姊這樣說妹妹的。”嫣玉咯咯笑起道。

郁明端起酒盞淺酌,故意當做沒聽見她的話。

冰涼的竹筒被遞到嫣玉面前,就聽見李紋笑著調侃起:“嫣妹妹這小嘴可伶俐了!甄姐姐的桃花簽,明姐姐的牡丹簽和玉妹妹的芙蓉簽可都是極好的,嫣妹妹應當抽一支薔薇簽才與你相般配。”

“瞧三妹說的,好似甄姐姐抽了一支桃花簽,就要犯桃花命了。”李紓輕笑接了李紋的話。

“你們都不害臊的,滿嘴又是桃花又是郎君的,還說不準是誰心裏想著呢!”甄妍哼笑道。

嫣玉倒沒有那麽多心思,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麽區別。

不過看見花簽上的海棠,嫣玉突然想起曾經黛玉題在畫上的詩句。

一枝紅袖壓海棠,半城煙雨雲外山。

“春教風景駐仙霞,水面魚身總帶花。人世不思靈卉異,竟將紅纈染輕紗。”嫣玉思及薛濤箋的《海棠溪》,就選了這句詩。

《海棠溪》被譽為海棠頌之首,薛濤詩詞過人,令她許是傾慕。

薛洛遞了一杯花酒給嫣玉,似笑非笑地說起:“海棠是喜慶之花,和嫣妹妹的性子也相似。嫣妹妹嘗嘗這酒。”

嫣玉以為是尋常果酒,輕嗅到一陣奇異的芳香時才擡頭望向薛洛:“洛姐姐,這是什麽酒?”

“海棠蜜。”薛洛含笑道,“是我釀的,埋在海棠樹下。香甜綿密,最是宜人。”

伺候在側的露如將小罐海棠蜜呈上來斟在玲瓏的酒盞中,清澈的酒水花香濃郁,令人嗅之已醉。

兩個小的也好奇地湊過來,李綺眼巴巴道:“洛姐姐,我能嘗一點嗎?”

薛洛還沒有開口,她親姐姐李紋就狠敲了一下她,兇巴巴地說:“不成!母親特意叮囑了,是不讓你和慕兒喝酒的。”

“紋姐姐,我沒有要喝酒。”莊慕委屈地咂咂嘴。

“慕兒還是很聽話的。”李紋欣慰地撫著莊慕,又向李綺說,“若四妹有慕兒省心,我這個做姐姐的就很寬心了。”

李綺將繡團挪到莊慕另一側,拉著莊慕用剛好讓李紋聽見的聲音說著悄悄話:“我三姐姐比母親還愛管著我。”

李紋氣哼哼:“小沒良心的,我可都是為你好。”

那邊甄妍也端起酒盞喝了小口海棠蜜,語氣溫溫柔柔地跟薛洛說:“洛妹妹,這海棠蜜還真是別致。聽說這海棠蜜是昔日河清公主所創,想來也是河清公主將海棠蜜的方子傳給洛妹妹的。”

薛洛的臉色變了又變,眸中已是染上冰冷:“甄姐姐長在金陵,竟是對京城諸事如此清楚?”

“我姑母是宮中的貴妃娘娘,我表兄是晉王,我也曾隨父親母親上京見過貴人的。”甄妍神情得意,仿佛那是令她無比驕傲的事情。

“是,那便祝你如願以償。”薛洛唇角浮起冷笑,就端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。

甄妍自詡容貌才情皆不遜於人,又是出身不俗的大家女,她躊躇滿志自是想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;然而晉王與趙王已有嫡妃,縱是甄妍再驕傲也無以企及鳳位。

薛洛本是不欲與她逞口舌之辯,偏是甄妍要用她的長嫂河清公主說事,才激怒了薛洛。

看見甄妍和薛洛刀槍劍影,幾個姑娘嚇得都不敢輕易出言;還是李紋出來打圓場,她們礙著江娘子的面子也就順著臺階下來。

發生這樣的鬧劇,大家也沒了方才玩鬧的興致,夜宴就早早結束了。

莊慕落在最後正欲起身離去,衣袖卻勾到竹簽散落一地。

她蹲下拾起一支花簽,卻是一支曇花簽。

曇花一現,轉瞬即逝。

“慕兒,你先回去歇著吧。”李紋正進來看見地上狼藉,就走過來溫和地說道。

“紋姐姐。”莊慕悄無聲息地將那支花簽藏在衣袖裏,才站起來展開笑意,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李紋靜望著莊慕遠去的背影,慢慢皺起眉,心中隱約不安。

宴後不久,已是臨近年關,賈敏派了錢易媳婦來接嫣玉和黛玉;聽說莊老太太去涼光寺禮佛,賈敏也將莊慕接到府上。莊慕抱著玉枕靠在馬車上小憩,黛玉也坐在莊慕旁邊閉目假寐;嫣玉卻是神采奕奕,伏在紗簾邊撩起繡簾一角往外窺望。

看見騎馬站在矮坡上的人,嫣玉不由掩唇輕笑,才放下繡簾。

馬車猛然停下,莊慕和黛玉驟然驚醒,尚且不知發生何事;錢易媳婦在馬車外低聲稟報:“姑娘放心,前面官兵例行檢查,驚擾到姑娘了。”

嫣玉從繡簾縫隙望向外面,不遠處有官兵在巡邏著,在城門下查看來往馬車的文書。

“嫣姐姐,怎麽了?”莊慕有些不安地問。

“不會有事的。”嫣玉對她輕笑著道。

莊慕仍是揣揣不安,緊張地聽著車軲轆緩慢轉動的聲音,直到過了關卡才低聲向嫣玉問:“嫣姐姐,前兒我聽說揚州城外有賊人作亂,你可知曉如今如何?”

嫣玉仍出神地望著外面不斷倒退的青山,許久才回首搖搖頭:“揚州是盛世繁華之地,餘者也便不得而知了。”

莊慕神色黯然地低著頭,似若心神不定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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